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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村上春樹印象

(圖文不符)

 

日前在網絡書群,發現年輕書友貼文,談談對於《挪威的森林》的想法,並歡迎大家推薦村上春樹的作品。我忍不住提及《地下鐵事件》、《約束的場所》,這是村上少數直視現實傷痕(東京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)的紀實作品。

 

幾年前,地下鐵事件主嫌,奧姆真理教重要幹部一共十三位陸續伏法。村上投書媒體,坦言「在大部分的情況下」反對死刑,然而因曾採訪六十多位地下鐵事件受害者和罹難者家屬,親眼見到驟然遭遇橫禍的無辜之人,長年身心飽受摧殘,面對這個案子他無法說出反對的意見。世事多艱,縱然是擅長思考、表達的知名作家,仍有失語的時刻。旁觀重大天災人禍,智者往往只能,大悲無言。

 

或許部份村上書迷,不大習慣《地下鐵事件》、《約束的場所》的風格,因為太不村上了。《地下鐵事件》是受害者的故事,《約束的場所》則為部份奧姆真理教徒的心路歷程。兩書體例接近,旨在讓受訪者傳達心聲,假使受訪者後來表示某些內容不願公諸於世,村上隨即刪除。即使他認為某些段落重要,仍以受訪者的感受意願為主。知名作家為了協助地下鐵相關事件的人們發聲,捨棄自我,如此轉變想必不容易,這份心意讓人動容。

 

多年前讀過《挪威的森林》,談不上喜歡或不喜歡,然而印象深刻。也許這便是大作家的能耐,無論讀者喜歡或不喜歡其作品,多半記得,存在感非常強烈。覺得書中充滿自殺氣息,主角不是已經自殺,就是似乎未來會自殺,我不太喜歡這樣的氣氛。後來得知此作的背景是日本多年前的安保抗爭,時代動盪,個人無可奈何又做不了什麼。讓人聯想到太宰治面對軍國主義年代的桎梏,表面上的無賴,其實亦是另一種不合作,一點點微小、徒勞無功的反抗,與張愛玲截然不同的蒼涼。

 

村上的作品始終讓我困惑。散文遊記譏誚世故,妙趣橫生,小說卻自我中心,甚至部份內容相當幼稚,作品判若兩人,很難相信出自同一人之手。許是個人魯鈍蒙昧,我不知該如何看待村上和他的作品,於是讀的不多。

 

二十多年前,某報副刊曾登載一篇村上春樹數千字長文,內容是村上曾熱愛可樂餅(油炸馬鈴薯餅),在冰櫥準備了一大推,方便隨時炸來吃。誰知某日冰櫥壞了,村上得知後雖極力搶救,仍敵不過退冰的速度。眼見可樂餅猶如「垂死的奧菲莉亞(哈姆雷特女友)」,村上心痛不已,全文小題大作卻十分有趣。日後我若有機會吃可樂餅,就會想起村上「垂死的奧菲莉亞」之遺憾,為可樂餅增添了獨特的風味。

 

村上春樹被視為「和魂洋裝」。他熱愛爵士樂、紅酒等等,生活方式、喜好乍看洋氣十足,且作品的敘事方式亦與一般日本作家大異其趣,於是不時被嫌棄不夠日本。然而比如村上談論日本職棒種種,的的確確是日本人的思維,頂多是略為洋化罷了。賴明珠的中譯本,字句有點古怪,倒是相對貼近村上的本來面目,村上跳脫傳統,本就與日本主流文壇有些格格不入。

 

我並非村上書迷,家人才是。他自從閱讀《聽風的歌》就迷上了,自詡為第一代書迷,在村上藉藉無名之際便忠心耿耿地支持。多年來家人持續閱讀村上作品,儘管年紀增長之後,不復昔日癡狂,至圖書館借閱也很好,不再著急非要第一時間購入村上新作。每每讀完村上新作,他免不了喃喃自評,這本好像退步了,那本還不錯之類,近似默默支持遠方友人。相信村上長年陪伴許多書迷渡過漫漫人生,家人只是其中之一。

 

對於我的疑惑,家人認為村上的小說追求的是更深層的部份,近似潛意識,或說神話年代之前的心靈狀態,以致看來略有超現實之感。他說得很篤定,我聽了卻不太明白,就先這樣吧,將疑惑帶著,或許日後的某些機緣,會讓我多了解一點什麼。

 

家人曾介紹《海邊的卡夫卡》其中一小段,我倒是滿喜歡。主人喜歡歌劇,因而也喜歡歌劇的貓,自稱咪咪,《波希米亞人》的咪咪,自願充當中田先生和其他貓的翻譯,聊著聊著,這一人一貓共同回味鰻魚飯的滋味,我覺得很妙。並非經常可以吃到的鰻魚飯,下次吃來就更添滋味了。

 

已屆中年的我,假使再讀《挪威的森林》,說不定二見鍾情。經典作品原就適合在不同的年齡重複閱讀,拌入自己的人生經歷,或能咀嚼出嶄新滋味。

 

 

 

初見

台灣人,因婚姻旅居馬來西亞多年。家庭主婦兼文字計件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