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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正常人」與惡的距離有多遠?

那天在NETFLIX一口氣看了《地獄公使》1~3集,劇情很好,但讓我有點反胃的感覺。

《地獄公使》各要角演技精湛,也不知道是不是配樂帶動氛圍的關係,就連路人的隨意一瞥,都讓我感到恐懼緊張,整個影劇很有驚悚與惶恐的張力,我想主因不單是血腥暴力的畫面,也不是故事中那股「非自然」的力量,而是人性之惡的部分。

讓我不禁感慨,人真的有那麼壞嗎?

「正常人」與惡的距離有多遠?

根據維基百科介紹,《地獄公使》劇情簡介為:

一種超自然現象長期在世界各地出現,受害者會收到「天使」的預示,得知將在何時死亡並下地獄。之後無論在何地,只要時期一到,三隻暗黑色怪物會現身殘暴地取其性命。

在2022年的韓國以鄭晉守議長為首的新興宗教「新真理會」聲稱,這一現象為對罪人下地獄的「試演」,是神之旨意,目的是讓人類行使正義。

追隨「新真理會」的網絡極端組織「箭鏃」也協助煽動騷亂,公布「罪人」的個人與家庭信息,甚至肆意私刑處置任何「違抗神意」者。

當朴靜子收到下地獄的宣告後,鄭晉守試探她的隱私,似乎是想證明她「一定」是犯了罪,才會收到的下地獄預示。連帶著箭鏃也開始行動,網路公開朴靜子和她孩子的照片進行肉搜…

因為人不再正直而背棄了神明的審判,這種天譴論,讓群眾極力找她有罪應該死的原因。我覺得荒謬,然而更荒謬的是,這存在於現實生活中,打開電視新聞或PTT,這樣的資訊不知道有多少。

蘇絢慧心理師在著作《入夜,擁抱你》中描寫了這種社會現象:

「社會心理學家便做過『責任受害者』現象的研究,越遇到無法解釋的事,人們越會講一些五四三來責怪當事人。因為,所謂發生的那些不好的事,如果沒有「理由」就發生,這太衝擊許多人認知的世界: 「有因才有果」、「這世界所發生的事都是有邏輯的」,如果發生了人們認為得不好的事,是沒有理由、沒有原因、甚至沒有脈絡可了解,那豈不太衝擊生存所需要的安全感,代表這樣不好的事,是人人都有可能遇到?

為了避免這樣的認知衝突,也避免失去在安全感的恐懼焦慮中,於是大腦就會開始揣測、編造任何不好的歸因,來解釋可以是「那個人」遇到。

遇到死亡不可抗的事,人們就會說那個人一定是做了什麼錯事,或一定是不照顧自己的身體才會生病。

遇到外遇背叛,就會指責太太一定是做錯了什麼事,才會讓老公不愛她了…..

因為人們太怕了,太怕這種事,不幸降臨到自己身上。如果要說這是發生是沒有理由的,豈不是人人有獎、人人有份,所以污衊也好、栽贓也好、亂猜測也好,總之都是為了安自己的心。」

因為別人發生的事情,也有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,從這些可以理解《地獄公使》中那些瘋狂的人們,為了保護自己,從受害者的過去找出她有罪的證據,甚至加以放大,是避免自己某天犯了讓自己收到下地獄的預告,也是種情緒上的宣洩。

然而,人非聖人,孰能無過呢?

「正常人」與惡的距離有多遠?

梅根•德凡在《沒關係,是悲傷啊!》中有提到了這種檢討受害者與責怪文化,她清楚且深入了解釋:

「特別是當你的經歷很不尋常,牽涉到暴力或是意外,你所接收到的責怪就會格外激烈:我們會立刻指出其他人做錯的地方。那個人做了什麼荒謬或愚蠢的事,是我的話絕對不會那麼做。

這在某種程度上會使我們安心,相信自己有足夠的常識,讓自己和所愛的人都能夠很安全。而假如不好的事真的發生(絕不是我們自己的錯),我們也能夠堅強地處理面對。悲傷不會讓我們一蹶不振,我們能比其他人處理的更好。一切都會沒事的。

布芮尼•布朗博士的研究指出,責備是我們宣洩痛苦和不適的管道。急遽的悲傷提醒我們生命如此稍縱即逝,其他人的夢魘證實著我們很可能會是下一個,這都令我們感到難受,我們必須做點什麼(或者該說想點什麼)。才能減緩這樣的不適,並且維護自己的安全感。

如果當你在痛苦中,有人對你說:「我根本無法想像。」事實是,他們可以想像,他們的大腦已經自動開始想像了。身為哺乳類動物,從神經生物學的角度來看,我們彼此相連。同理心其實是我們的邊緣系統和其他人的痛苦(或「喜悅)產生的連結。接近其他人的痛苦,會讓我們感到痛苦,因為大腦知道我們彼此相連。

看見痛苦的人會引起我們的反應,而這樣的反應讓我們很不舒服。當我們的內心察覺到,自己也可能身陷同樣的處境,就會關閉同理心的中樞。我們抗拒彼此的連結,轉向批判和責怪。

這是我們情緒上自我保護的直覺反應。

在個人的層次我們會這麼做,全球的層次亦然,這從我們文化長期對於女性和少數族群的暴力就可見一斑:受害者一定是做了什麼,才會咎由自取。

從人們對於大型自然和人為災害的反應也可以看出:在二0一一年的日本海嘯之後,有人說這是珍珠港事件的「因果報應」

我們對於其他人的痛苦,在許多方面和形式,都是用責怪來反應:假如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,一定是你自找的。

責怪其他人的痛苦(無論來源是悲傷或是人際間的暴力)是我們的直覺反應機制。我們可以迅速地妖魔化對方,而非試圖同理;迅速針鋒相對地辯論,而不是坦承面對痛苦的處境。

在我們對於悲傷的恐懼,以及面對悲傷和失去的方式的最根源,有著對於連結的恐懼。我們害怕去承認、害怕真實感受到彼此間的緊密關聯。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,其實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。我們在其他人的痛苦中看見自己,而這並非我們所樂見。

災難和死亡會帶來一定程度的同理反應,驅使我們深入其境,承認無論多麼努力保護防備,這都可能發生在自己或所愛的人身上。我們不願看見人生中自己所能掌控的其實少之又少,於是幾乎會無所不用其極地迴避。因此,最初的邊緣系統連結,就轉變為腦幹的生存直覺,這種排拒他者的反應會將痛苦的人歸在錯的那邊,而我們則永遠在對的那邊。我們會和痛苦保持距離,不願意被其淹沒吞噬。

責怪的文化能讓我們安全;或者應該說,讓我們相信自己很安全。」

關於責任受害者,我記得十幾年前,曾經在捷運上遇到性騷擾襲臀。事後上班告知女性同事,她第一個反應並不是跟我一起譴責色狼,而是問我:「妳是不是裙子穿很短?」

在這事件中顯然我是受害者,荒謬的是,卻是我要為自己裝扮檢討?當時我還年輕,沒有那麼敏銳與覺察,只感覺莫名微怒:「我穿長褲啊!」

現在我重新思考,或許我的答案會讓令她感到不安吧。就連穿長褲也會遭受性騷擾,那是不是也有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?

2018年比利時舉辦《你們穿了什麼呢?》(What Were You Wearing)為題的展覽,展示了許多性侵受害者在遭到攻擊當下所穿的衣服,那些都是日常寬鬆、輕便的衣服,打破「穿得太少才會被性侵」的刻板印象。

那如果不是穿得太少才會被性騷擾、性侵,那為什麼這種壞事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呢?

除了是加害者本身自己的問題外,可能是我們的人生本來就會穿插著好事與壞事,壞事也有可能發生在善良的人身上,就只是這樣而已,通常並不是我們的錯和責任。

這也讓我想到,最近高嘉瑜入住馥都飯店遭到男友暴力對待的新聞,過程中加害者丟東西到走廊,以及打電話到櫃台索取冰塊跟藥物等等。

有些網友認為那是高嘉瑜自己的選擇,選擇了這樣恐怖的對象,彷彿在說她究由自取;甚至有部分網友留言灌爆飯店臉書,沒入住過卻到google評價給一顆星,指責飯店是幫兇;就連加害者的原生家庭、父母的職業也被刨根究柢挖出來討論這樣的可惡之人也怎麼養成的。

我個人認為,選擇與暴力情人交往的表像下,有許多心理部分可以探索與理解。而飯店或許錯失救人良機,但並非就罪不可赦,也可能是有人察覺卻選擇自保而不敢聲張。

不要忘了,不久前新聞幾起報導,因為提醒別人要戴上口罩,被攻擊或被殺害的案件,讓我們對這社會是沒有安全感的,看到異樣不平時,沉默底下或許是沒有勇氣。

用責備的方式不會讓社會更加美好。在自我情緒風暴過後,或許我們可以試著去理解加害者暴行的心理層因,才能真正防範未然。

他不應該使用暴力。在這份「不應該」的道德倫理或是集體意識下,就算我們知道良知為何,也不代表就是賦予我們可以用文字、語言攻擊別人的權利,這也是一種變相的暴力。

「到底什麼是好人,什麼是壞人,你有標準答案嗎?」在《我們與惡的距離》中人權律師王赦他這樣問。

至今,我依然沒有答案。

尼采曾說:「與怪物戰鬥的人,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。當你凝視深淵時,深淵也在凝視你。」

我們與惡的距離其實也不遠!

在《地獄公使》中,正義魔人自以為是神的意志的延伸,然而,正義魔人的過度,終究不是正義,只是魔人而已。

林涵蓁

喜歡閱讀、自我探索、心理學、電腦繪圖。不會任何外語,英文數字只會唸到6,卻喜歡國外自由行,喜歡一切美的事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