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兵與妻之三

日子一如往昔輕輕悄悄的流逝，村子裡的生活按著四季的節奏井然有序的運轉著，沒啥新鮮事卻也平安喜樂。這一天傍晚，村裡頭的媒婆大嬸神色詭譎的晃著豐滿的胸部疾行，在大稻埕的榕樹下停了腳步，仍微喘著的她東瞄瞄西瞧瞧的，然後招著手示意大家靠攏一些，以戲劇式的語調，低聲卻狂放的對著正在乘涼的婆婆媽媽們，訴說著一件她所發現的天大秘密，這個祕密果真有梗，個個聽得瞠目結舌，面面相覷，好些人還呆愣了半晌說不話來。當大家回過神後，接著又是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，好像在開偵查大會，任何不可思議的劇情及結論都出現了，只是，真相，到底是什麼？誰也沒有把握，所有的推測都有可能，一切的揣測也可能是純屬虛構。究竟，老兵的少妻，懷了誰的孩子？雖然也有可能是老兵的親骨肉，但以老兵的年紀推算，這機率，不高，但，究竟誰讓她懷孕了？這天起，每個人一遇上老兵及他的妻，眼睛裡都直盯著少妻的杜子，呼吸的起伏也跟著心中的狐疑起來而亂了套，每個人心中猜測的小鬼都現身了，反觀老兵神色自若，怕大著肚子的她不留神跌了跤，將妻的手牽得比往昔更緊了，還親自上街為自己的少妻添了的新大肚裝，外人的臆測他全然置之不理。

老兵的妻子，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了，老兵對少妻更是體貼照顧，該買的補品毫不吝嗇，小孩出生該用的物品也早就備齊了，坐月子要用的雞也早託鄰居養足了，所有的跡象在在顯示，少妻懷的應該是老兵的孩子無誤，村人從之前的狐疑心態轉而由衷為之欣喜，真心替即將老來得子的他感到高興。老兵之妻仍是時而正常時而呆滯，面對自己快當媽媽了，好像毫無感覺到一絲絲的情緒變化，能吃能喝沒半點不舒適，整個身子因而腫了大半圈，老兵伺候孕妻也樂在其中，每天傍晚總會挽著妻出來散步，還會到村頭買買少妻愛吃的臭豆腐，然後攜著妻漫步走回村尾的家，再點亮屋簷下那盞昏黃的燈，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餵著即將臨盆的妻，期待著少妻順產的日子快點到來。

ㄚ好奶奶是村裡唯一的產婆，原本在城裡工作，年紀已大就告老還鄉，自然擔任起村裡接生的重責大任，這村子不大，一年有幾件接生的任務自然早就預料得到，眼前當下的產婦就是老兵的妻子，愈接近生產的日子，阿好奶奶自然更是仔細地盯著。颱風來襲的前夕，家家戶戶仔細地巡視著門窗，趕緊將雞舍、鴨籠做好安全防護，至於菜園及果園的蔬果，能及早採收的 忽地風雨聲也草草採摘回家存放，至於稻田的活兒就無法預作防範，只能聽天由命了。就在大家忙得不可開交的颱風夜裡，產婆奶奶提著老舊的工作皮箱，穿著蓑衣，踩著雨靴，提著忽明忽滅的手電筒，緊緊跟隨老兵的步伐，三步併作兩步走，火速的往村尾家中奔去，左鄰右舍都好奇的探出窗外，順著燈火的移動，心中已知少婦即將臨盆了。顧不得風雨交加的夜，熱心的婦人也拋下手中的工作，趕忙衝到老兵家去，有的升火燒水，有的在爐灶上開始煮黑糖薑水，有的忙著當產婆奶奶的助手，大家七手八腳裡裡外外穿梭地忙著，要與老兵一起迎接這個新生兒。

風強雨驟，樹影搖晃得厲害，樹葉在屋前捲起又散落，呼嘯的風聲未曾歇息，雨斗大的下著，滴滴答答打在屋瓦上，屋瓦間隙也滴下雨水，老兵忙著將洗澡盆兒拿來承接伺機滲漏進來的雨水，就在一片混亂之際，ㄨㄚˊ—ㄨㄚˊ—ㄨㄚˊ—洪亮的哭聲響起，ㄚ好奶奶早已渾身濕透，額頭的汗如雨珠直直落，高喊著：「生了生了，是個胖女娃兒！恭喜你當爸了！」老兵緊握著ㄚ好奶奶的手，老淚縱橫的跪謝產婆奶奶，一時之間，ㄚ好奶奶不知如何是好，一旁的里長婆趕緊扶他起，大夥也感動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。

折騰了一夜，產婆如釋重負的斜躺在屋簷下的那張破舊藤椅上，屋裡的婆婆媽媽忙的不亦樂乎，有的開始煮麻油蛋，手腳熟練的忙著幫新生娃兒清拭小而微透的身子，有的幫忙產婦更衣擦臉，忙進忙出的景象為這沉靜多時的村子帶來了活力。盼了一甲子多，老兵的懷裡終於有了個後代，這個女娃和自己相差了70多歲，將她抱在手中有種既是父女卻又像祖孫的感覺，老兵被這種莫名的感動的喜極而泣，搖著手中的嬰孩，滿足的笑了。操著濃烈的鄉音激動地喊著：「¬俺太高興了，今日總算有個胖女娃了，擇日擺個幾張桌席來感謝大家的照顧，大夥可一定要賞臉來熱鬧熱鬧啊！」對於帶著口音的外省國語雖然聽得似懂非懂，但都知道老兵早已老淚縱橫，他是真心要好好答謝大家的熱心相助之情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