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輸完了才走

晃盪網絡,突然看見「在生命的賭桌上,我一定輸完了才走」,霎時往事一湧而出。這句詩出自蔣勳多年前的詩集《多情應笑我》的《輸》。新詩我讀的少,卻對這本詩集有著很深的感情和回憶。封面是肥肥的梅花(蔣勳所繪),很可愛,內頁倒是褐色的。

蔣勳在本地頗受歡迎。新書問世,媒體、書店總會熱情宣傳。惟不知從何時開始,我對蔣勳的作品不再感興趣,許久未閱讀新作。然而,求學階段我曾對《多情應笑我》非常癡迷。蔣勳早年曾出版幾本詩集,《多情應笑我》是我最喜歡的。而更早的《少年中國》、《母親》(遠景出版社),我曾於舊書店尋尋覓覓,不果。後來受贈《少年中國》,卻從未見過《母親》。據說這兩本詩集後來改版重出,更名《眼前即是如的江山》、《祝福》,起初為東潤出版,不過這兩本2000年聯經的新版亦已絕版,年輕讀者確實不容易見到。倒是《多情應笑我》尚有2010更換封面的新版(爾雅),蔣勳的書迷倒還有機會入手。

年少癡迷與中年棄絕都因蔣勳,在我個人的閱讀經驗並不多。我曾經非常需要蔣勳的作品,後來不需要了,如此而已。至於為何棄絕,心裡那一點點不足為外人道的想法,留給自己就好。反正沒讀蔣勳,頂多是我的損失,不至於傷害了什麼,也就無須特地昭告天下。

易感濫情的年少時光,卻又偏偏自認孤獨,很適合閱讀《多情應笑我》,獲得些許認同,多少獲得慰藉。「而我宿世的罪,便是嗜美至深,此生–也不能改了」(《嗜美至深》)、「你一分一寸的毀滅,我一分一寸的守候」(《詠花之死》),等等皆為我印象深刻,且深受許多讀者喜愛的名句。現在讀來還是很美,只是心緒不再激盪。

年屆半百,我即使不太社會化,待人接物略嫌笨拙,總也在現實翻滾多時,總算略知人間的曖昧與複雜,於是看待世界不再黑白分明。料理生活面臨的種種難題,畢竟比癡愛貪美重要多了。為美為愛癡狂為年少情懷,中年心事早已轉化成柴米油鹽醬醋茶。倘若始終生活優渥,或被家人保護的很好,即使年老說不定尚能持續天真。然而一般人缺乏無菌環境,不免沾染世俗種種,幾乎無可避免日益庸俗。我就比二十歲的自己世俗多了,幸而願意體諒人性脆弱,對己對人反倒寬容許多。由於了解大家「只是各人各得眼淚罷了」(賈寶玉語),我勉力照顧自己和家人,實在無力普渡眾生,那至少盡量溫情對待旁人,別製造他人痛苦。

年輕時,誰心底都有各自的凌雲壯志。不過人到中年,大多數終究得承認自己只是微塵,不但與「立德、立功、立言」的三不朽相距甚遠,好好生活都不太容易。年少的浪漫情懷不假,但中年順應世俗,也是真實的。不同的生命階段,看待世界自然會有不同的感受。突然再次與「輸完了才走」相遇,心境開闊許多,是啊,我還有什麼可輸的,面對生活全力以赴即可,此生是贏是輸早已無須評斷。《多情應笑我》曾陪伴年少的我一段時間,至今仍能啟發中年的我,無論如何,它仍是我最最喜歡的詩集。

初見

台灣人,因婚姻旅居馬來西亞多年。家庭主婦兼文字計件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