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憶中的味道，不是味道，但也是一種味道

每次走入三合院老宅時，抬頭總會被屋頂櫛比鱗次的屋瓦內層所吸引。在木頭樑上，一瓦一瓦仰合排列成的屋頂，一前一後，整齊劃一地如刀切豆腐般，兩坡落水地形成倒三角形態，總有一種很熟悉的味道儲存在裡面。

如果屋內點的是電燈泡，那種黯黑空間中洋溢的黃光，會有一種更迷人與熟悉的溫暖。

特別是近年流行在老屋裡開咖啡店，百年的老屋，不管是在鄉下小鎮，或是城裡昔日繁華商場的老街上，重新擺上木桌、木製老傢俱或木頭老件的陰森森老宅，所飄出的樟木或紅檜香味，配上屋頂紅瓦鋪陳的裝置藝術，總會讓我在等待咖啡端上桌前，仰頭凝望再三。

很多年後才終於搞懂，那是嬰兒呱呱落地，躺在床上，眼睛直視前方所熟悉的視覺意象。

幼時出生在鄉下的三合院裡，在城裡工廠上班的父親，租了一間五坪大不到的隔間，用過期的彩色月曆搭配著舊報紙，把薄博的一層木牆糊起來做好簡陋的隔音，吵吵鬧鬧的一家五口，因而可以與隔鄰的人家和平共居於一厝老宅中。

兒時的我，總會在哥哥、姊姊上學後，一個人呆呆坐在板凳上，看著屋外的陽光淡淡的簷下天窗暈入老屋裡；而老屋的屋頂，就是那種一瓦一瓦覆疊成直條型的粗曠樣貌。

陰雨綿綿或梅雨季時，屋頂會漏水滴答，孩子們會開心地拿鍋碗瓢盆來接漏水，聽著雨聲敲鑼打鼓，即使是窮人家，也有爵士樂般的天籟可聽。

前一陣子經過迪化街，看到斥資千萬重新復原後的老宅「新芳春茶行」開放參觀，信步而入，窺探百年豪宅樣貌。三層樓氣派豪宅對我無感，唯獨後進院落裏，那碾茶、烘茶的一樓老屋，平脊式屋頂，前後兩坡落水紅簷，像極了我六歲以前的兒時住宅。

新芳春茶行是大戶人家，與我這窮人家小孩的出身雖有著天壤之別，但那建築空間的熟悉感，卻讓人悠然憶往。

有時我會想，人們積攢財富、辛苦理財的意義是什麼？也許，只是想找回兒時記憶裡，躺在母親懷中的那種安全感吧？

金錢能讓人衣食無缺，內心安全；但有安全感的人，口袋裡未必需要有很多錢。有時，到老屋裡喝杯老咖啡，記憶中的味道就會讓人感覺很富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