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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手寫將真正心意傳達出去──《山茶花文具店》

台灣2017年出版日本翻譯小說《山茶花文具店》是今年作家兼節目主持人謝哲青在直播上介紹,才引發我閱讀興趣。小說有拍成電視劇《ツバキ文具店~鎌倉代書屋物語》。2019年時作者小川糸再出故事續作《閃亮亮共和國》,不過我目前只看了《山茶花文具店》。

以手寫將真正心意傳達出去──《山茶花文具店》

故事背景在日本神奈川縣的鎌倉市,除了鎌倉高校是灌籃高手中陵南高中的原型外,這個與相模海相鄰的小城市,也是我第一次獨身旅行曾經安排半日旅的地方,所以讀這本小說時特別有感,除了讓我回憶那記憶中的景點,更嚮往書中不曾去過的地方,還有一些無法出發的感傷。

以手寫將真正心意傳達出去──《山茶花文具店》

翻開書的第一頁,就是手繪的鎌倉導覽圖,在續集《閃亮亮共和國》也有,只是導覽圖上又新增了些景點和小店。

《山茶花文具店》分為春夏秋冬春四幅篇章,我是春季櫻花盛開的時刻去鎌倉,以一本書的啟承轉合之中,春或許就是這本書的合吧,也就是結束,卻是我的旅行的啟程。

山茶花文具店表面上是一家販售傳統文具的店面,實際上是從事歷史悠久的代筆工作,且傳女不傳男。故事中的女主角雨宮鳩子,便是第十一代傳人。

她名字的由來是鎌倉代表性的神社──鶴岡八幡宮,本宮模門上的「八」是兩隻鴿子靠在一起組成的,而日文的「鳩」是鴿子的意思,又因為《鴿子波波》這首童謡的關係,她外號就稱為波波。(我覺得這個名字好可愛)

以手寫將真正心意傳達出去──《山茶花文具店》

以手寫將真正心意傳達出去──《山茶花文具店》

波波的工作便是為無法親自寫信的委託人代筆書信,讓他們的心意能順利傳達出去。

像是因為身體欠安而無法出席朋友孩子喪禮,改為寄弔唁信的夫人;

不願出軌前妻被當成眾矢之的,又能向親朋好友報告離婚,並且希望他們能繼續支持他們邁向不同人生的前夫男士;

想讓無緣的已婚舊情人知道自己很好,並且給予祝福的園田先生;

不想借錢給朋友的嚴正拒絕信的性格男爵;

即使下了苦功練習仍字醜而自卑,要在婆婆大壽送上生日卡的花蓮小姐;

想替亡父寫一封天國情書給母親的兒子;

為了讓彼此真正自由,而下定決心與對方絕交的匿名小姐……

我從哲青哥的直播中,聽聞吳念真導演年輕曾經做過代筆的工作,雖然驚訝但也不意外,以他溫暖真情的形象來說,相當適合。

讀完這本小說後,我覺得代筆這項工作,有趣又很酷,代筆人並非只需要寫字好看那麼簡單,對我而言,女主角波波其實有點像治療師,必須打從內心去理解案主的故事,包括口不對心的非語言的訊息,她必須暫捨自我,感同身受的轉化他人言。不僅如此,波波針對不同案主和收信者用字遣詞都相當講究和到位,挑選適合的紙張、筆種、墨水、字型、郵票,甚至是書信折法…嚴謹又富有誠意。

猶豫再三,我決定用玻璃筆寫信給櫻女士。因爲我覺得玻璃筆最能傳達園田先生那一分純淨溫柔的心意,我希望讓這封信成爲園田先生送給櫻女士的小禮物。

最後,我挑選了比利時製造的奶油簾紋紙,這是歐洲皇室和名門貴族自古以來的御用紙品……用手觸摸時,可以感受到如同手抄紙般的溫度,溫暖而柔和,我認爲最適合用來傳達園田先生的心意。

尺寸則選用和明信片一樣的大小。如果寫上好幾張信紙,會讓櫻女士感覺有壓力;但如果寄明信片,會讓第三者看到內容。我想園田先生的心意應該沒有那麼輕率。

於是,我決定採取折衷的方式,把明信片大小的信紙裝在信封裡寄出去。如此一來,信的內容就不會被櫻女士以外的人看到,也不必擔心過度詮釋園田先生的心意。

墨水要用深棕色。在聽園田先生說話時,深棕色就浮現在腦海,揮之不去。

我挑了一張蘋果圖案的郵票。因爲園田先生告訴我,他們過去兩小無情時,曾住在以蘋果聞名的城市。也許他們曾爬上蘋果樹嬉戲,也可能曾共享一顆蘋果。蘋果盛產的季節即將來臨,若是不了解他們關係的人,即使看了,也不會發現其中隱藏了特別的意義。……

在如今現代教育識字率普及,網路通用電子信件或訊息告知的便利下,還存在代筆這樣的工作,或許,這對於那些不知道語言和心意如何一致地表達的人們而言,有著無法取代的意義性。

而網路文字雖然便利且迅速,但即便有表情符號的輔助,字體仍然制式,少了下筆者的韻味,也缺少觸覺與嗅覺的感官體驗,無法有深刻的意念感受。

不過,我曾困惑著在這樣刻意使用文字禮儀和技巧下,會不會顯得矯情而違背真心呢?就像在我寫關於非暴力溝通的書籍心得時,有人就留了類似的話給我說:「你們滿厲害的呢,學這個講話都客套到讚美都大同小異呢。」

當下雖然愕然,卻忽然能體會到對方的辛苦,連他人的善意都想成是客套,這不是辛苦那是什麼。

而究竟怎樣的文字才能算真心誠意呢?非得直白到尖銳傷到他人嗎?我想就算婉轉或包裝過後的言語,也不算虛偽。

我相當喜歡書中上代的解釋:

如果妳覺得這是騙人也無所謂,但是,有人就算想寫信也沒辦法自己寫。自古以來,代筆人就像所謂的影武者,跟戰國時代武將和大名的替身一樣。這些人絕對無法曝光,卻對他人的幸福有所幫助,是受到感謝的職業。

鳩子,妳聽我說。比方說,為了表達內心的感謝,我們會帶一盒糕點給對方。這種時候,通常會去自己覺得好吃的店家買來送人,不是嗎?也許有人很擅長自己做,會帶親手製作的糕點;但是,買來的糕點難道就無法表達誠意嗎?

對不對?即使無法帶自己親手製作的糕點,只要在店裡認真挑選,同樣充滿了其心誠意。

代筆人也一樣。

能夠順利表達自己心情的人當然沒有問題,但是,代筆人是爲無法做到這一點的人代筆。因爲有時候,這樣更能向對方傳達內心的想法。

鳩子,我雖然能理解妳說的話,但如果像妳說的那樣,會讓世界變得狹隘。

俗話不是說『術業有專攻』嗎?只要有人需要請別人代筆寫信,我就會繼續當代筆,就只是這麼簡單。

我點頭如搗蒜。

忽然想起洪仲清臨床心理師曾在直播中作的比喻,如果沒記錯,記得他的意思是,就像一個不想上班的店員,對你喊「歡迎光臨」,雖然實際上他未必真心歡迎客人,說不定還不想做生意,然而,那是他厭倦工作的本質,是他一時的情緒,但事實上他需要你的這份交易來養家糊口過生活,說「歡迎光臨」是一點也沒錯。

在委託波波寫信的案主中,替亡父寫天國情書給母親那封信最叫我動容;匿名小姐委託寫絕交信時說的那番話最讓我有共鳴。

我想現代人應該很少這樣,當友情已經不想維繫下去時,要不是消極避開對方到老死不相往來,很少人會有將內心的想法坦承說出來,我曾跟匿名小姐一樣這樣做,對我來說這是人際斷捨離的一種儀式感,無論最後會不會選擇告知對方,都會將它寫下來。

而讓我連哭兩次的,是上代傳人的最後的一封信,這部分就不討論了以免破梗。

不可思議的是,或許是透過強大的意念,或是能量靈性的連結,波波甚至可以寫出陌生不像自己的筆跡,令案主感到奧妙與動容。

代筆的工作需要化身爲各式各樣的人,感受不同的心境後再寫字。雖然聽起來像在自誇,但我眞的覺得自己越來越能順利附身在不同人的文字上。

這本書原文是日文,它是翻譯書,於是我很好奇出版社是怎麼做到把原來日文筆跡寫法,以繁體中文同樣的筆跡模仿寫出來?

手寫真的是有趣,我自己偶爾也會寫卡片給朋友,我從小一就開始寫信了,體會過等待信件寄到的煎熬和浪漫。國、高中時代也熱衷手寫,舉凡上課偷傳紙條、交筆友,也還曾寫過交換日記。要是能上講台在黑板上寫字,我也會開心,然而這樣的我,卻討厭替我爸寫字。

從我懂事後家中電話本、紅包奠儀等等,父親幾乎都會指定要我寫,其實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,但他會在旁邊指指點點,讓我感覺不被信任能力而心生煩躁。雖然他如今改過,但我還是有怯意。

因此,我可以同理波波在上代嚴厲指導下,反抗叛逆的心了。

而現在我很少手寫,仰賴電腦手機打字的方便了,或許科技始終來自於人的惰性吧,哈哈~

我重新回顧了六年前我在鎌倉拍的照片,八幡宮本宮模門上的「八」真的是兩隻鴿子組成的呢,當時的我知道嗎?還是久了就遺忘了呢?我搜尋電視劇的劇照後更在有臨場感了,海報中的人物幾乎能一目了然是哪個角色。然後,我搜尋日本原著中書信日文的寫法,仔細觀察,日文和中文的寫法果然不太一樣了,不過大致上的味道很相似,謝謝出版社的用心,盡可能還原日文原汁原味的字體。

以手寫將真正心意傳達出去──《山茶花文具店》

以手寫將真正心意傳達出去──《山茶花文具店》

最近連續看了四、五本書,直到看完《山茶花文具店》後,才回頭去寫我認為「應該」要寫出來的書籍心得,花了不算長的時間寫完後,檢視時覺得內容有些表淺,我不太滿意,卻也不想再修改了,想直接來寫這一本。

當這個念頭萌生,我才領悟到,自己的那個「應該」不是我真正的心意,是出自於一種使命或義務感,像是在對誰交差。如果真的寫完而分享出來,似乎對作者才是真正的失禮。因為我真正「想」寫的,其實只有《山茶花文具店》。

這個小小的洞見,我相當感恩,還好自己沒有敷衍自己喜歡做的事。

我將抱著期待的心來繼續下一本《閃亮亮共和國》

林涵蓁

喜歡閱讀、自我探索、心理學、電腦繪圖。不會任何外語,英文數字只會唸到6,卻喜歡國外自由行,喜歡一切美的事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