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兵與妻之二

在村尾住著的那一戶人家，人口相當簡單，只有一位退休老兵與一個精神狀況不甚穩定的少妻，老兵年紀約70來歲，人高馬大，操著濃濃的鄉音，打哪處來？鮮少人知。 至於他的小妻子，年紀怎看也不過20出頭，濃眉大眼，身材豐潤，及腰的頭髮上，老兵總會幫他別上一隻紅色的水鑽髮夾，將她的妻裝扮的甜美可人。老兵退休後就一直待在外省朋友經營的牛肉麵攤幫忙，在同鄉的湊合下娶了個年輕的少女，兩人的年紀懸殊甚大，與其說他的妻，在外人眼中倒像是父與女，疼愛如女兒般，呵護得無微不至。年少的妻子精神狀況自小就出現狀況，時而正常，時而恍惚，但多半時間是呆笑恬淡的神情，狀況嚴重時甚至無法打理自己的生活起居，因此外省丈夫帶她外出時，總是將手牽得緊緊的，不時為她整理著亂髮，風大時，趕忙為她扣緊外套，深怕她寒了，妻子對著他呆笑時，他也開心地摸摸她的臉頰。村裡的人都直誇外省老兵真疼老婆，對待憨妻也如此盡心與疼愛，揪感心！也許，這老兵娶她為妻，只是想讓家裡有個人守著燈等他回家 ，讓家裡有些溫度與人氣，不想在黑夜裡獨自一人與屋對話罷了，但他倒是真心真意的照顧著他的妻。

村裡的人對於寄藥包的阿義，信任有加，老兵當然也不例外，每當月初阿義即將來結帳時，他會事先將錢存放在藥包袋內，讓他方便收款。阿義相當清楚老兵賺錢養家與照顧憨妻的辛苦，每每到老兵家換藥包時，總會待上好一陣子，畢竟要交代清楚如何使用藥品不是那麼容易，面對一個神智時而清楚時而異常的女子，他總是耐著性子，將藥品的用法用畫畫的方式去為她講說，再把圖片用糨糊黏貼上去，仔仔細細的將每種藥品都加上手繪漫畫的圖示，深怕老兵一個眼花不小心弄錯，也希望少女偶爾也能記起他告訴過她的用藥方式。當少女精神狀況良好時，看到阿義前來換藥包時，她會嘰嘰喳喳對著阿義說個不停，還會拉起阿義的手去庭院看她種的花花草草，有時阿義也會順手摘下一朵花給她，逗得她開懷大笑，這時阿義也跟著笑了，總能聽到屋裡傳來的盈盈的笑聲，笑聲重疊時，竟像是甜蜜的合音。而阿義時常也會為鄉親們打個折扣或是免費贈送些小藥品，將他視為健康的守護神，許多疑難雜症都會拉著他問個不停，也許在藥界裡待久了，阿義倒也能像醫生的助手一般，朗朗上口的說些醫學藥性為大家解惑。阿義進村子服務的那幾天，大家常會爭相提供住宿與邀約到家裡用餐，待他如遠方前來做客的好友，這種情份阿義也都銘感在心。

鄉下的日常生活十分平靜無波瀾，每當有收割播種或是婚喪喜慶的時候，全村才會有活力開始忙碌起來，互相幫忙插秧，也互相幫忙收割，婦人們頭戴笠帽，手穿袖套，握著長柄翻曬穀子的用具，聚合在大稻埕上曬著收成的穀子，一起聊聊是非與八卦；遇到村子裡有結婚喜慶時，沒外出工作的婦女聯盟，會集結起來幫忙打粄、做麻糬、搓湯圓、煮湯圓，全都由這些婆婆媽媽一手包辦，而露天的喜宴熱鬧非凡，外燴廚師前一個晚上就搭棚進駐，忙上忙下是希望流水宴席為大家帶來喜樂的氣息，讓賓主盡歡；如果遇上有娃兒滿月，從泡米、燜油飯、炒雞酒、煮紅蛋……大家總是主動分工合作，將一場滿月麻油香發揮到淋漓盡致，一進村子口大老遠就能聞到麻油雞酒的香氣。不單是喜事人人愛沾沾瑞氣，若不幸遇到喪家的人手吃緊，不單單是婦女聯盟會出門幫忙，連男人們也會輪流前往喪宅幫忙雜事，一直到圓滿治喪完畢為止，這都是鄉野田間的默契與人情味。阿義雖是外地來的醫藥外務員，但這村子裏頭的婚喪喜慶場合，總有他的蹤影在其中，他早已被認定為村子裡的一份子了，因此對於30多歲卻仍未娶妻的阿義總是會多加關懷幾句：「義ㄚ，不通擱揀啦，趕緊娶個老婆，寒天ㄇㄚ卡未寒！」對於大家的關心，他總是摸著頭傻傻地笑著。